紀昭君

【暢銷小說的原型公式—關於愛Ⅰ】

來到了偶像劇時間—關於愛，在暢銷小說的原型公式裡，愛戀小說的筆法佈局，大致有以下幾點作法：

(一) 在繁華流轉中，體驗愛的滄桑悲涼：費茲傑羅《大亨小傳》與亞莫爾．托歐斯《上流法則》

乍聽標題，讀者可能會想到清曹雪芹《紅樓夢》，由榮寧兩府的繁勝興衰，交織成寶黛動人的愛戀情愁。不過，《紅樓夢》假借女媧神話，「真事隱」與「假語存」之朝，實情卻是對中國清代社會情狀的隱喻諷刺，我將之歸屬於推理懸疑篇中的(2) 魔幻寫實，幻化家族悲劇連結國家崩頹史。然而，在此一條目，著重處則在「紙醉金迷的特定時代氛圍，主人翁因其不切實際的愛戀，而走入幻滅的欷噓與痛苦。」（點播歌曲—江蕙：愛不對人）在此以費茲傑羅《大亨小傳》與亞莫爾．托歐斯《上流法則》做介紹。

美國作家費茲傑羅於1925年出版的《大亨小傳》，又譯《了不起的蓋茲比》，由初入社會的大學畢業生尼克為主述者，講說謎樣年輕富翁蓋茲比對富家千金黛西幻夢式的不實愛戀，步步走向破滅的過程。以20世紀20年代的紐約市與長島為故事背景，被視為美國文學「爵士時代」的象徵與美國夢的警醒（爵士時代指1920年代，當時爵士樂與舞蹈逐漸受到歡迎，通常指稱美國地區，此時期於經濟大蕭條時結束）。發表後在大蕭條與二戰間皆未受到重視，直至20世紀50年代再版才廣為人注目，成為經典。其中對於墮落、放蕩、理想主義及其破滅與細膩動人的社會氛圍，實為一絕。

而榮獲2012年費茲傑羅獎、亞莫爾．托歐斯的《上流法則》，則以1937至1938年此一年冬春夏秋四季裡，講述25歲的窮女孩愷蒂，與室友伊芙在格林威治的爵士酒吧，因邂逅年輕俊美的銀行家錫哥，由此踏入紐約曼哈頓金碧輝煌的「上流社會」。之後一連串紙醉金迷的慾望洪流，捲起了天真、野心與世故，更摻雜活生活色人性爭鬥中的嫉妒與背叛。當然也免不了狠辣事實中理想與生活的妥協破滅，交相錯落令人扼腕的命運與選擇，使主角倍嚐愛情的苦澀。正如書中所言：「假如我們只會愛上最適合自己的人，愛情又怎會讓人心碎神傷？」

《上流法則》文字優美細膩，不僅鎔鑄了費茲傑羅《大亨小傳》以燦爛輝煌時代氛圍，來烘托主人翁愛戀幻夢破滅的坎坷歷程，職場的進階高昇更讓人想起蘿倫．薇絲柏格《穿著Prada的惡魔》。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因作者本身對小說、繪畫、爵士樂與紙牌遊戲的著迷熟稔，行文中信手拈來的貫串鋪排，使全書沈浸於一種魅惑的藝術奇想遊戲氛圍，更淡化了金錢慾望縱橫裡，被五光十色誘惑所淹沒的銅臭味與攀富心態，反而有種窮苦聰慧女孩的紐約奮鬥成功記，類同舟‧沃頓《我不屬於他們》的淡淡書香，讀來特具迂徐緩慢的哲理韻味，非常令人動容。

上述二書皆是選取特定歷史介面，亦即輝煌燦爛的時代氛圍，從紙醉金迷的浮華裡，感受到生而為人，面對不由自主的命運與選擇，河海般湧入的嫉妒、背叛、攀富等各式情緒與心理糾結，理想與現實發生極大差距進而悲劇性邁向毀滅的歷程，令人欷噓不已。而其中細膩心理與命運轉折的層層變化，精彩度遠勝富家公子愛上雜草衫菜妹或只想進豪門的白爛花癡偶像劇，值得一讀。

(二)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大仁哥/大仁妹的永久守護與愛戀：大衛．尼克斯《真愛挑日子》與西西莉雅．艾亨《我一直都在》

自2011年，由徐譽庭編劇、瞿友寧執導，林依晨與陳柏霖主演的《我可能不會愛你》熱播以來，「大仁哥」的深情與默默守護形象深植人心，兩性戀愛開始捲起了「大仁哥」或「大仁妹」風潮—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默默支持的女人，而每個女人，也期許在生活中，有大仁哥的守護相伴。在翻譯小說中，亦有兩部以長時間的守護，「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故事。即大衛．尼克斯《真愛挑日子》與西西莉雅．艾亨《我一直都在》兩部作品。

大衛．尼克斯《真愛挑日子》由一對互有好感的男女，卻像是命運捉弄似的在人生旅途中幾度擦身，從1988年的相遇，開啟往後近二十年，每年每一特定日子的會面，與永久不褪色的真心關懷及問候。然而愛的相知相惜竟囿限於必得等待「正確」時機的到來，然而幾經波折克服萬難換得的短暫甜蜜，卻仍逃不過命運崩毀式的幻滅分離，使人痛心疾首。其(1988-2005, 1988)的年代佈局，更有前後呼應，來時路已湮的滄桑喟嘆。

而西西莉雅．艾亨則是《PS, 我愛妳》、《最後的禮物》與《在妳身邊90天》等作的暢銷作者，擅長以細膩文字與感人語調來鋪排愛情的種種風情。《我一直都在》熱賣後改編為電影《真愛繞圈圈》，內容講述一對青梅竹馬的好朋友，由橫跨超過四十五年的電子郵件、信件與簡訊等書面紀錄來呈現長久守候的感情，最終明瞭彼此乃心之歸屬的特殊愛情。

上述二書迥異於活潑笑鬧的青春愛情物語、荷爾蒙澎湃擴散法的青少年戀愛小說、不切實際，「愛情至上」，其他元素皆為襯托綠葉的寫法。從一種綿延時序的歲月流轉，去見證長久守候下的真心與愛戀，動人真實且細膩無比，是我認為在情感經營上極具醇厚風味的作品，亦如辛棄疾〈青玉案〉所言：「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大仁哥/大仁妹的永久守護與愛戀著實令人動容。

(三) 書信讀寫訴衷情，魚雁往返知我心：E L 詹姆絲《格雷的五十道陰影》、西西莉雅．艾亨《我一直都在》

提到以魚雁（書信）往返來作為情人間互訴衷情的工具，我會想到漢代樂府詩的「飲馬長城窟行」，有道是：「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講述對遠方行役征戍丈夫的綿綿思念與接獲消息的驚喜情狀。其實這選自昭明文選，作者已佚的作品，本源於秦漢時期為抵禦胡人修築長城的行役艱苦寫照，而後演變為妻子苦守原鄉，抒寫懷想思念之情的創作。而其中因古人常將書信結成雙鯉形，簡稱雙鯉；而魚雁則分指信封袋（由木頭刻成的裝信容器）與利用雁南北往返的習性作送信工具，「魚雁」最後轉指為「書信」的代稱。

這種因異地相隔，彼此難以企及的遠距離相思痛苦，戀人僅能經由書信的往返傳情達意與獲知生死安危等消息的作法，在古代交通不便的情境中，讀來含蓄韻藉又動人心弦，不過，在通訊科技極端發達的現代，則一改為愛情小說經營裡，「情人間調情示愛工具」與「用以烘托命運抉擇上萬般窒礙」的佈局。

前者如新近打得火熱、號稱成人版《暮光之城》的《格雷的五十道陰影》，主婦作家E L 詹姆絲以大學生安娜邂逅控制狂豪門鉅子格雷哥的戀愛，除鋪排了眾多吸人眼球的大量性愛、炫富場景、心理創傷陰影、攀富心態與羅曼史等元素外，眼尖的讀者必定注意到書中信件、簡訊的調情示愛佔據極大篇幅。而後者，改編為電影《真愛繞圈圈》的《我一直都在》則必須經由橫跨四十五年的電子郵件、信件與簡訊等書面紀錄在地球的兩端傳情達愛。

原來在古代因交通不便而只得依賴魚雁往返寄託相思情意的作法，套用在今日便捷科技的時代，除突顯了科技達不到的人性與從古至今皆面臨得到的遠距離愛戀的窒礙難行，也成就為在命運捉弄下，愛的含蓄點滴或大膽調情的示愛工具等，讀來情意綿綿，傾訴衷腸之聲不絕於耳。

註：漢樂府詩「飲馬長城窟行」原文如下：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旁，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輾轉不相見。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謝謝閱讀，敬請期待【暢銷小說的原型公式—關於愛Ⅱ】荷爾蒙澎湃擴散法，【暢銷小說的原型公式—關於愛Ⅲ】沈重的愛戀：愛與罪的宣判：路易絲‧道媞《蘋果園之罪》與艾琳．凱莉《你回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