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昭君

【暢銷小說的原型公式—青少年女類Ⅱ】

(二)反烏托邦與逃殺小說中的團體霸凌

承上，總不脫愛、性與死亡（怎麼講得像是信望愛？）相關的青少年憂鬱愁緒，以寫實面向、奇幻式生命哲思與借喻手法來描述內在情感的爆裂無助，那麼，外在主要勢力壓迫的包裝在文學小說上的手法又當為何？其實可從反烏托邦與逃殺小說中一窺端倪。

 蘇珊．柯林斯的《飢餓遊戲》為懲戒十二區當年的叛變，故由中選出貢品進行飢餓遊戲，成為都城娛樂一環。從飢餓遊戲、星火燎原而至自由幻夢，便是反抗革命的戰鬥史。相對《飢餓遊戲》以女角為主，詹姆士．達許納《移動迷宮三部曲》智力超群的男主角，才是引領眾人破解移動迷宮與詭計的主要重心。另外則有皮爾斯‧布朗《紅星革命首部曲：崛起》集結《飢餓遊戲》野蠻遊戲設定、《哈利波特》學院、科幻火星與神話傳說等大成，以及休豪伊《異星記》於外星殖民下，電腦設定「流產」而倖存、狀若伊甸園亞當夏娃的青少年女，在異星求生並反抗的故事。

上述四書高度類同的反映出許多反烏托邦小說設定：開頭大抵便是一場大屠殺災難或專制壓迫不合理的階級分層，深陷水深火熱具反抗意識與領導氣質的主角們號召群眾揭竿起義（其實太陽花學運的熱潮本質上便是這種反烏托邦正義的實現）。然而固有僵化的體制與勢力絕不可能瞬間清除，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於是在逃亡與革命的過程中，主角外需抵抗專制掌權者的壓迫與惡劣環境的步步驚心，內需對付形成自我小圈圈過程裡產生的矛盾衝突與悲歡離合等（這一部份也常成為逃殺小說描寫內容）。即便最後推翻專制不道德霸權、克服環境限制成長，也尚有「執政」與統合人心問題需擔當。

靈光乍現小燈泡：其實台灣歷史政治執政黨的更迭而至近期太陽花學運，不就正是活生生搬演的反烏托邦小說情節？政治壓迫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成人版的團體霸凌不是嗎？若能將台灣歷史融合此類型小說，或可擺脫台灣以嚴肅寫實文學撰寫歷史相關小說的窠臼，而能開創兼具歷史性與娛樂性的好看小說！

不過不管劇情如何變化繁複，本質上直指的，都是團體的形成、對立與維持的過程，而主角群便是這權力遞嬗爭奪中的重要人物；相對的其中當然也隱含個人傑出者的被孤立與敵視，如歐森．史考特．卡德《戰爭遊戲》裡的威金。這些所謂的叢林逃生大作戰或關於求生，也只是隱喻制度與同儕間的壓迫凌虐情境而已。威廉．高汀《蒼蠅王》滿載兒童卻墜機落入無成人控管的孤島，彼此間的廝殺角力與分裂，是同儕競爭的縮影。相似的還有高見廣春《大逃殺》，設定選出的犧牲品，其實是社會考試制度下彼此廝殺的魔幻寓言。

這讓我想到陳俊欽醫師的《黑羊效應》（這跟黑羊與蝴蝶效應沒有關係），書中以心理層面講述霸凌的過程與療癒。雖不管屠夫（霸凌者）或黑羊（被霸凌者）並無好壞之分，黑羊通常僅是集體壓力的出口，由眾多黑羊候選者逐一被剔除剩下最符合的那隻，甚且只是運氣不好（人衰認命）或異於他人（先知與偉大成功者皆是寂寞的）。書末曾談及黑羊自我療癒法：那就是體認即便被霸凌，但能存活必是有人默默相陪身旁。

但除此黑羊心理自我療癒法，對外如告知團體黑羊效應的存在，或請成員閱讀《黑羊效應》等方法我倒認為並不實用。正如柯P曾描述為實驗去收容所抓狗：不選目標，群狗合作狂吠而難以近身；若只專注追逐一隻，則眾狗合力將其推出，這就是解決團體焦慮（生命危機）的最佳捷徑。面臨自身利益時，所謂的溫良恭儉讓與道德認知，是沒有用處的，提醒只是促成讓對方惱羞成怒，進行更多重的霸凌而已。

不過「團體霸凌」這種存在已久，但一直遲未解決的大眾現象，穩坐極受青少年歡迎的反烏托邦與逃殺小說主題寶座的原因，怕也是跟青少年息息相關卻總受人忽視的緣故罷。十二年國教（面對掌權者訂立制度與獎懲的無能為力），考試成績的同儕競爭、領導與被孤立（團體的形成、維持與霸凌），《飢餓遊戲》與《紅星革命》等這些看似娛樂意涵遠大於諷刺性的小說，正是青少年面對極權不合理，同儕逼迫壓力又尋不出出口的隱喻象徵。逃殺的過程正是他們內心窒礙難行的困頓與希望克服困難的心理旅程。而大人們卻總忽視箇中殘酷，正如《蒼蠅王》結尾，危在旦夕生命命懸一線的主角，好不容易等到大人出現，卻是鄙夷而毫無同理的說法：「我以為英國的孩子會不一樣」。

【補充】

在此主要針對「團體霸凌」現象作述說，就不談及反烏托邦青少年小說中，為目標讀者之故，總以反烏托邦為皮，多重愛戀為骨（一繞二或一繞多永遠不吃虧的荷爾蒙澎湃擴散法）書寫羅曼史的部分了。

另外，朱莉安娜‧柏格特《純淨之子三部曲》算是末日懸疑的青少年小說，然而全然脫出窠臼，不以愛情為主幹，而用類似寓言的形式來行塑末日世界裡，因原子彈爆發過後扭曲的畸零人與未受傷害的「純淨人」做主角。文字讀來奇幻詭譎，充滿詩意，畫面躍然而生，殘酷卻見華麗的溫柔詞藻，讓人完全沈浸其中。聯想到宮崎駿動畫深刻含納著童話寓言的清新溫柔，也沒有令人厭憎的一女多男或三角戀。僅鋪排在殘酷死地與畸形，感發核武與戰爭的不人道與童話的溫馨美感。

而安迪‧威爾《火星任務》，休豪伊《羊毛記三部曲》，分別講述太空人因意外一人獨留火星成為火星超宅哥，以及困於碉堡的人類在特定空間下想辦法維生與出逃的故事，不過這跟青少年團體霸凌的無助絕望較無關聯，就不另行述說囉。寫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