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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書單】貴志祐介《來自新世界》

 

一般讀者對於貴志祐介的初步印象,便是於校園倫理中開展逃殺遊戲的《惡之教典》與闇黑人性引爆生存逃殺的《深紅色迷宮》,然而,區別較為娛樂化包裝的蘇珊.柯林斯《飢餓遊戲》與皮爾斯‧布朗《紅星革命首部曲:崛起》,雖然皆是由團體罷凌與同儕競爭壓力另外轉化的包裝寓言,不過,貴志祐介的逃殺遊戲更基於壓迫性較高的高見廣春《大逃殺》與威廉.高汀《蒼蠅王》,並且在無止盡的血腥中添入人性深藏(潛意識)的「狂亂魔」而讓人悚然而驚。《來自新世界》大抵亦具備有貴志祐介對校園關係的緊張對峙與人性中的「狂亂魔」,不過卻已提高到另一境界,以下分述之。

 

《來自新世界》描繪千年後的日本,經歷過具備咒力(超能力)與無咒力普通人的相互征戰,最後以超能力者建立的新世界倖存下來,結構倒退回原始社會,由「八丁標」注連繩圈起做結界,保護其中人類安全,夕陽時分會播放德弗札克《歸途》,四周裡充滿不可思議生物。然而,在培育新世界主人翁的學園裡,具備咒力的少年少女,將發掘出關於歷史與他們性命攸關的生命真相....

 

由八丁標注連繩所圈禁起的地域,美其名是要保護居民,然而這個由北海道到九州,區分為九町(一町七鄉)的作法,卻將人類圈禁於一封閉的結界或原始公社中,正如村上春樹《1Q84》中的「先驅」團體一樣,脫離世俗資本社會的架構,沒有貨幣、沒有相互聯繫的科技,密閉不與外界相通的地域裡互助合作然後無償平均分配。但這樣的「原始公社」的理想國狀態,通常便會演化成某人或某勢力獨大,由此衍生出一種特定的制度與規範,特別是「性」總往往會成為一種「資源」的使用,以及特殊目的存在:《1Q84》裡,年幼女孩被領導所強暴,成為儀式中的犧牲獻禮,而《來自新世界》,性則是青少年女消弭壓力與緊張的工具,而此時同性相戀的許可更甚於異性戀,成為一種隱性的管制。

 

另外,正如伊格言《噬夢人》以偽維基百科與註解對「新世界」堆疊大量偽知識來講述時代的宇宙與生物,《來自新世界》中的擬簑白、不淨貓、氣球狗、芒築巢、大博比特蟲、化鼠等等,這些其實都是根基於現實生物的特定要點進行改編,使得讀者讀來呈現虛實交錯的寫實感。然而不同於《噬夢人》中特定生物乃為了特殊目的存在(用以儲夢的水瓢蟲,混入人類群體的生化人),《新世界》裡的各式生物,在特殊目的的使用外,更直指關於人類私心的作為與陰謀。

 

市面上一般反烏托邦的青少年小說,總以基督教作基底結構,行文佈局中,大抵存有「末日之子」前來救世(朱莉安娜‧柏格特《純淨之子三部曲》)、追尋聖賢殘卷(李‧芭度葛《格里莎》三部曲 )與伊甸園亞當夏娃赤裸不知禮(休豪伊《異星記》)等聖經教義、人物情節的隱喻眏射等,這可能與作者生長背景與信仰相關。然而《來自新世界》卻獨樹一幟的以佛經教義與典故,作為反烏托邦佈局架構,在命名:覺、瞬、太陽王、惡鬼與業魔等、咒力的來源「真言」亦取自佛經佛典,頂多在最後狂人毀滅彈以十字架出現,然而,這乃是配合舊世界(也就是現在)所用,但篇幅與重要性都不大,主要仍以佛家思想為主。這應該算是東方書寫反烏托邦並具備傳統信仰與特色的組合。

 

而談到佛經與佛典教義,就不能不提到惡鬼與業魔、攻擊抑制與愧死機制。業魔是指具有咒力的人類,咒力無法控制而外洩,影響周圍人事物造成危害,由人而成魔。惡鬼則是基因上有攻擊抑制與愧死抑制的缺陷,會以殺人為樂。另外,攻擊抑制與愧死抑制本來是因具有咒力的人類為防止彼此互相殘殺而設定—「不能同類相殘」與「殺了同類就會以念力啟動愧死而死亡」。上述其實便是精神異常者(業魔)、反社會人格(惡鬼)、道德教養(攻擊抑制)與良心內疚(愧死機制)的映射。

 

所以貌似大和樂的原始理想國,體現在現實社會裡的全貌是:精神病患者或與社會格格不入者除自毀自殺別無他途(業魔必得自殺),此類通常都是資優生與情緒敏感纖細者。殺人魔不被允許存在,預防勝刑罰,故而基因檢測出現或有徵兆立即剷除(兒童被不淨貓吞噬,學生接連消失)。然後世間運行施加道德倫理上教養教育—不得攻擊他人,若攻擊或犯案會有良心內疚感(攻擊抑制與愧死機制)。這也是為何新世界裡掌生殺大權者,便是教育與倫理委員會。

 

然而,值得深思的是,這種生殺大權的存在與掌有,亦是對死刑存廢與生存權的矛盾爭議。受教育者行禮如儀並兼具內在良心的內疚感,使我們對待刑存廢總存有疑義,若可能則盡量避免奪去他人生命。道德倫理遵受的具咒力者,知曉不得攻擊與殺人之義理(攻擊抑制與愧死機制),並受其制約,但卻反落入不受此二種機制所縛(殺人魔惡鬼)的殺戮之下。為此,先行剷除「惡性」基因擁有者或成長途中以淨貓吞噬,十七歲以下視同胎兒,沒有人權。被測出危害,則剝奪之以免除將來禍害,而具同等基因的殺人魔近親,在社會更無能立足了。

 

社會無法處理的精神病患與社會格格不入者,以暗示隱喻,讓其自行毀滅,不過因不具殺意、不直接造成同類死亡之作為,仍符合人類的大正義故而不受良心苛責與危險—這便是人類事不關己的冷漠與差別待遇。時事沸沸揚揚的越獄脅持案,不論訴求正當與否,卻也凸顯了我們制度存在的弊端:正常社會中原先教育力道不夠圓滿完善,無法處理的邊緣人便丟入刑牢或精神病院自生自滅。犯罪確實當罰,然而整體原始的教育制度與引導實際上存在諸多問題,沒有適當的教育成長、犯罪了丟入隔離結界,脫節後更難以回歸「正常」。預防勝於治療,其實不在基因,而在後天成長的教育環境。被化鼠擄去在巢窩中成長的人類孩童,若「正常」教化成長,成為「惡鬼」的機率便能大大降低吧。

 

被抱入化鼠群撫養長大的咒力孩童,成為鼠群的救世主(卻是人類的惡鬼),因為他自我認知的形象是頭化鼠而非人。人殺化鼠殺鼠如麻,化鼠反抗竟不得平等尊重?人與化鼠間「族群種類」的分界,讓我想到電影《殺戮時刻》。黑人小女孩遭白人強暴,子宮受損全身傷痕累累,然而此時卻正值對黑奴歧視與偏見未加消弭的時刻,律師最後贏局的關鍵,便是講述小女孩的悲慘遭遇,然後說「現在,想像她是白人」。(「現在,想像化鼠是人類。」)這除了表彰族群的同理心外,其實也隱喻了關於教育上,辨識自我內在與道德教育認知的重要。人之善惡,豈全由基因所能為,人行為之善惡,又豈非基因所能制約?

 

本書中化鼠的崛起相當精彩。被「授與」等同人類高等智力的化鼠,行為指向卻其實是封建君王制過渡至議會制與民主制的縮影,然而因其為「野獸」的身份,連講求「不殺生」與「眾生平等」的佛家僧人都「草菅鼠命」、「歧視對待」。奴役與不平等(大爺心情好就好,不好就恣意殺之)而引發鼠類起而攻之。這劇情與《紅星革命》中褐勞因金督採用奴隸制,不平等且任意處決的差別待遇,使得主角挺身而出的光明革命史如出一轍,然而在新世界人類的眼中,鼠類卻不過是個「反派」的存在。箇中原因就在於鼠類為「野獸」而非「人類」,然而事實真相卻直指人類階級對立中一種私利、野心與自我利益為重而制訂的發展。

 

貴志祐介以他對於校園師生間權力掌握的細膩觀察成就為社會大團體的一個縮影,並巧妙的結合佛經寓意與西方反烏托邦的青少年小說,讓讀者從逃殺隱喻同儕壓力與競爭的魔幻寓言,一轉為社會族群間對於同理、教育與生命人權的反思,虛實相間的生物大集合,又加強了人類對於歷史的借鑑,是部函寓豐富的生命小說,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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