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昭君

【她的名字是】讀伊藤詩織 《黑箱：性暴力受害者的真實告白》

日前讀到一本讓人深感沉重的書，雖然閱讀當下，對作者生命本身，所遭遇的苦難不忍卒讀，但那樣對權勢體制的衝撞，只為訴求正義真相的無畏坦蕩，卻叫人捨不得放下它。

本書是作者伊藤詩織生命親歷的血淚瘡瘢，以記者探究真相、堅忍不拔的意念，痛心細述己身遭遇曾任TBS電視台華盛頓分局局長山口敬之，利用討論工作機會的職權之便，趁機下藥迷姦的不幸事件。

被加諸性暴力傷害後，對方不僅毫無悔意，說詞反覆間，還利用本身的權勢聲名，於她尋求真相的路途，築起一道又一道的荊棘高牆。

即便伊藤詩織呈上計程車司機的證言與飯店影像記錄的證據確鑿，然而從醫療制度、法律判定、媒體宣揚，甚至社會觀感的各面向，卻是滴水不漏的包庇加害，成就黑箱。

這讓人忍不住悲哀的想，有時候，我們對正義的想像，太過度的流於平板：不是一分為二的是非黑白，就是這個世界，無論如何，即便如「竇娥深冤」的動地感天，死後終也有「六月飛霜」的正義伸張。

可遺憾的是，我們由生至長，再至長大，最後往往會驚愕的發現，人生不僅無能由是非黑白來一分為二，遊走於法律與社會約定俗成邊緣的灰色地帶，更往往讓人蹈火覆湯，再歷經一次次，更為深層難忍的強暴傷害。

即便冤屈了死去了，但想要惡人受到制裁、想要揭露生命真相的微薄希望，也無以得償，甚至百口莫辯地還反被潑髒水、被譏笑、被錯解誤詮還危及人身安全的雪上加霜。

前有林奕含，後有伊藤詩織，死了一個林奕含以後，傷了伊藤詩織以後，不管生前死後，這個世界，都還有千千萬萬個林奕含與伊藤詩織。

然而這些傷害她們的人，卻還始終逍遙法外，不受法律制裁，這個就是我們東南亞文化圈國家，與惡的距離，與善的分判。

這樣的難堪，也不僅僅存在身體面向上的傷害而已，在我們所熟悉的生活日常裡，即便肉眼不可見，被忽略、差別待遇的暗夜傷悲，也有許多的暴力、歧視與霸凌不可抹滅，如趙南柱《她的名字是》一書中的章節所示現。

趙南柱《她的名字是》是作者震驚東亞、動搖根深蒂固父權體制思考《82年生的金智英》的續作。

此書將六十幾位「老弱婦孺」生命故事的瘡瘢血淚，傾聽再書寫，濃縮成「世紀女性圖像」的呈顯，也等同於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白俄羅斯女作家亞歷塞維奇那樣，「為了理解，把話語權交給所有人」的謙卑。

因為，彷彿是所有內裏相類、可公式化的情節，不管是身為女兒、媳婦或母親（婆婆與媽媽）的位階分別，卻同樣遭受被忽略、差別待遇、情緒勒索、群起圍攻的暴烈。

但這一切卻又被世代所承傳，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不容拒絕，她們的生活日常即是黑夜，卻無能發聲也無以被理解，最後連名字也被消滅。

難道說，這就是身為女性，自帶該有的面對與傷悲？可再細想下去的毛骨悚然，更會理解，這是普世共業都難以釐清的業障難解。

想起知名律師呂秋遠《噬罪人》一書中，也曾講過一個生命故事，也是經由真人時事改編，不過箇中的性別遭遇與事件，卻恰恰是《黑箱》的反面。

這個故事是講說，一個高中男老師，在面臨科主任大位候選的重要關鍵，平日與他有愛戀默契的女老師，卻夥同校內女同學出演荒謬劇，意欲對愛情的堅貞進行測試。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這樣的無稽荒唐，最後卻擦槍走火演變為百口莫辯的性侵未遂，男老師的人生就此全毀，如流星般下墜。

如此說來，眼觀世情百態的曲折無解，或許也只能長嘆垂手，假借李白詩詞《蜀道難》的改編，嘆問一聲，「噫吁嚱！危乎高哉！正義之難，難於上青天！」

參考書目

伊藤詩織 《黑箱：性暴力受害者的真實告白》，臺北：高寶，2019。

呂秋遠《噬罪人》，臺北：三采，2014。

趙南柱《她的名字是》，臺北，遠流：2019。

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臺北：游擊文化，2017。